【御泽】白色蝴蝶梦(2)

*御泽cp向

*医生御幸×小画家泽村

  

-

  【4】

  

  现在就要去见你,否则未来不会再有你。

  不对,不能去见他。

  列车要来了,会把他带走。

  身体里好像有阵狂风,他的灵魂被列车穿过,而自己在走向路的尽头,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,直至风暴止息,掐灭了曙光。

  白昼,御幸从梦中清醒,尽管手中空无一物,他还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,想象窗外刹车的声音停止,发现泽村蜷缩成团躺在身边,脸上还残留着泪痕。

  御幸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泪痕,指腹停在他的眼眶下,好像昨天那场雨还在下,打碎了泽村单薄的身影。御幸还是悄悄轻吻了雨,浅尝雨的凉意,嘴唇从泽村眼眶下逃走,隐匿在梦境的温热中——

  泽村左手的纱布彻底拆除了,他以为手里的一切会是清清亮亮的,在握住笔尖时,却好像什么都抓不到。明明画笔就在手里,线条不再是流利地缀满他的画纸,而是搅匀成一团黑线,缠绕成空洞直直拉着泽村往下坠。

  他还记得克林索尔要画鳄鱼和海星、龙和蛇,画发生与变化的一切。泽村也想像克林索尔那样,渴求成为人,渴求成为星星。

  但已经什么都画不出来了,无论是睁开眼的白昼还是看不见的黑夜,无论是忘却的樱花还是现在的雨,无论是手脚、整个躯体或者是内脏,就连什么是死和生都要忘了。

  他也记得离开长野对爷爷和朋友的誓言,他们那时是什么模样来着,自己有没有哭,有没有好好地告别,最后一次回到长野又是什么时候。他甚至记得,他想为了那个人画画,为了看到那个人的笑颜,为了得到那个人的认同和赞扬,但是最后一次为那个人画画又是什么时候。

  他记得握笔的方式,知道构图的方法,知道什么颜料适合什么样的画,可是泽村却画不出来。不应该是那样的,可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。

  —— 什 么 都 画 不 了 了 。

  满床的画纸、断了芯的炭笔和散落一地的画具,就连瘪下去的颜料,也随意挤满在画盘上,御幸这才知道,那美好的日常就不可能到来,病房里谁也不在,那个曾经对他许诺过要成为大画家的少年,消失不见。

  御幸一点点拾起画具,因为他知道,泽村是不可能会不珍惜画具,画具全部收拾好后,又轻轻地将画纸叠放一起,才发现白纸上全是打了叉的黑线,还有泪水晕开的颜料。

  白炽灯闪映在御幸的瞳孔中,他放下了手中的一切,突然跑出病房外,走廊的寒气模糊了视线,只能彷徨地往白色外跑,他一定会回来的——

  「……泽村,回来吧。」

  御幸喊向躲在的雨中泽村,拿起一旁伞柜中的透明伞,正准备将伞撑开。但御幸看见泽村和雨连成一体、不愿割舍,好像天上的雨就是他的血液,只不过那些血从皮肤各种流出,甚至淋到御幸的身上,炽热又冰冷。

  雨水从琥珀色的双眸降下,看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,或者是飞溅的血液。御幸撑开伞想走出去,但听见泽村低沉的声音。

  「御幸,我们一起淋雨吧。」说出那句话后,御幸就将伞关上,走出屋檐来到泽村的眼前,泽村片刻间僵住了身体,紧咬下嘴唇后接过御幸的伞,透明的伞悬挂在他们头顶,「我开个玩笑!你才是不要生病了,身为医生,怎么能比病人先倒下呢!」

  御幸直直地看着泽村,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最后只能拥抱住泽村的身体。

  似等待春风吹过的花朵,自由地开放,却孤独等待。

  雨水刺痛骨骼,低低的伞如达摩克利斯之剑,浮在空中遮住泽村半边身体,被拥抱的胸腔慢慢扩大,御幸的身体完全地弥合他的孔洞,谁都不能脱离谁,紧密怀抱的两人,谁都不能淋着冰冷的雨。

  不应该是那样的,两人都在心中祈愿。

  黏连雨声的耳膜被他的声音包裹,寄宿着御幸的真心。

  ——泽村,雨总有一天会停的。

  御幸将泽村拉回他家,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,一路都没有说什么,只有御幸单方面地让泽村进他家后洗个澡,泽村很乖巧地回应了他。等到钥匙插进了锁孔,等到门内的景象呈现,等到御幸对空无一人的地方说,我回来了,泽村才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御幸的家,御幸就存在这里。

  玄关摆放几双鞋子、雨伞被收进伞框中,平视看去客厅被整理得很干净,墙上孤零零挂着电视屏幕,书架上摆放着医学知识的专业书,除此之外客厅没有其他装饰品,到处都透露御幸一人独居的影子。

  御幸已经把热水放好了,泽村半推半地被送进浴室,他脱去雨水打湿的衣服,全身放轻松地躺在浴缸里。骤雨初歇,热水将泽村的身体温暖地包裹,闭上眼想象雨中的拥抱,浴缸犹如摇篮椅摇晃他的思绪。

  浴室的门被打开,抬眸看见御幸赤裸着全身,正准备踏入浴缸里,泽村慌乱地大喊你想干嘛,御幸坏笑地敷衍过去,只说不快点泡澡会感冒的。刚好容纳两人的浴缸,御幸脚跟与泽村弓起的膝盖相碰,浴室里的白雾弥漫赤裸的身体,仿若白色的箱子挤压人类的身躯。

  泽村处于弹丸之地中,看着没戴眼镜的御幸,忍不住投了直球,「你不是一直对我居心叵测吗!」

  「看来你还很有精神嘛。」御幸伸出左手的食指,想要弹他的脑门,被泽村横发逆起地咬住手指,力道不大,但牙印凹陷下去,一直到酥麻的电流触及皮肤下的血液。御幸惊讶地看着,只听见泽村哼一声地别过脸。

  泽村的脑袋脱力地侧靠在墙上,像是忘记唱歌的小鸟,厌倦了语言,孑然一身陷进了沉默,折翼后静静淹没在深雪中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温热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中缠绵,无言的孤独似水消失在水中,泽村闭紧双眸,渐渐地就连呼吸也氧化成风,抑制不住的洪荒就要宣泄,一只手抓住他的左手腕,泽村再次睁开双眼,御幸就在这,他是这样想的。

  泽村反手抓住御幸的手腕,吐出细小的声音,认真听就好像水中的泡沫,一个个融入看不见底的深海——

  「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了……

  我的画得到了大赏,但是大家都说我画的画……粗糙、没有技巧,色彩过于鲜明,把自己的所有感情暴露在外……导师也说一定会有人理解你的画。哈哈哈哈哈哈,御幸你说,这样的我的画,难道不好吗?」

  泽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坏的问题,可逻辑已被冷漠和孤独麻木,「他们说,在我身上感受不到,作为画家的孤独。」

  似乎一切声音都与感官排斥,两只手最后交叠在一起,是温暖的。十指相扣的双手浸泡水里,本以为会结成霜,积雪掩埋。

  但现实不是的,御幸的手与泽村的伤痕交织,滚烫的灵魂在这里被御幸的手牵住。

  「你拥有爱与被爱的灵魂。」御幸直勾勾望着泽村,露出温柔的笑。

  「但我知道的,会一个人看少女漫而感动落泪,会用行动鼓舞他人,会因为画作没被选上而自责自己的能力,会不断地磨炼自己的画技挑战自我,泽村就是这样一个人,拼命地向前跑,直到偶尔想回过头,才会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。他们只是跟不上你,因为你已经努力地走了很远的路。」

  泽村茫然地与他相视,而认真的眼神和曾经一模一样,像是执起白衣天使手术刀,剖开伪装的外壳,但又一次一次温柔轻吻身体。

  「不是的……」泽村想要否定,但他相信御幸前辈的话,他一直都相信。

  「你很努力、很勇敢,但其实也会寂寞得要死,还爱哭,喜欢不断地向我撒娇,既别扭又任性……但是有我在,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够了。我会拉着你的手,跟你一起走向更远的地方。」他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。

  左手与御幸前辈十指相扣,右手的食指被勾起,嘴唇轻触食指,御幸认真看了他一眼,温柔又狡猾地咬住泽村的食指。

  「回敬你的。」

  「不过,这可不是惩罚。」御幸微微抿嘴,他的笑倒入心底,镂心刻骨。

  「是印记。

  泽村永远都忘不掉御幸说的话,他留下的印记,会一直走向他们的未来。

  从浴室出来后,两人坐在地毯上看电影,看的是《关于莉莉周的一切》,本不应该让他看的,因为御幸知道泽村还是哭了。

  看电影的途中,泽村时常愤怒地痛骂着电影的人物,力斥所有暴力与不公的情节,御幸不想让他看下去了,但泽村却说我有义务见证他们的结局。

  电影里的诗织在放风筝,昏暗的光线映进金色的双眸,「御幸前辈……你说,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画画了。」

  泽村眼中的未来不应该是那样的。

  「不是的,你还能画得更好。」

  「你知道吗?燕尾蝶寓意着期待、执着和勇气。」电影总有一天会有结局,但泽村不应该停留在结局,他是能够飞往未来的人。

  再见,人类不会飞翔。

  但你可以,你是燕尾蝶。

  「所以……泽村,飞吧。不要害怕。」

  

  【5】

  

  泽村做了一个梦,好像全身都陷入黑暗的漩涡,但是有个人轻盈地跃进那个漩涡,抱住他的身躯好让他不那么害怕。

  御幸前辈是能够陪他渡过黑暗森林的人,但是要真正地逃离那里,只有自己站起来,只有主动拉着御幸的手……

  阳光与食物香味蒸融于空气中,泽村从白昼中醒来,呢喃着御幸的名字。

  泽村揉着睡眼模糊地看见御幸的背影,他想起来昨晚看完电影后,就和御幸睡在了一张床上,尽管自己还在哭,御幸却抱住他的后背不断安抚,脑海里回想着那时前辈身体的温度,两人快要重叠一起的拥抱,还有那个零距离的心跳声,怎么会变成这样!

  一想到和御幸暧昧地拥抱入睡,泽村脸红得想要躲起来,明明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,已经没脸见到他了,必须要躲起来才行!

  御幸看到泽村鬼鬼祟祟的样子,便放下手中的食材和刀具,从超市的袋子里拿出洗漱用品,喊住那个准备逃跑的笨蛋,让他去洗漱准备吃早餐。看见对方踉踉跄跄险些摔倒的样子,无意识地噗嗤一声。

  泽村一把抢过洗漱用品,逃跑前还不忘大喊:混蛋!御幸一也!!

  总算洗漱完后,两人在餐桌上共享御幸做的早餐,御幸将他的那片吐司涂满黄油,他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泽村就应该在这里,泽村看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,松了口气但又感觉心痒痒,好像,想要比谁都要占据他一个人。

  「吃完饭后,我想带你见一个人。」

  「谁?」被打断思绪后,泽村狼吞虎咽地咬下吐司,看不清镜片后的双眸,御幸沉默了片刻,用餐巾抹去泽村脸上的黄油。

  「暂时保密。」

  「医院的工作呢?」

  御幸倒了两杯咖啡牛奶,一杯放了许多方糖,「我已经请假了,而且你也该办理退院手续了。」泽村出神地接过杯子,方糖摇摇晃晃地融进液体,不可能永远都待在医院里,我和御幸前辈的联系会不会因此断开了呢。

  他无法逃避潜意识里的想法,御幸是因为前辈和医生的身份才会那么做,但如果已经没有理由,继续待在他身边了,是不是又要再次失去他了,就像毕业的离别那样。

  因为我们的关系只能停留在那里。

  御幸看着他垂下了脑袋,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,说要一起去哦。

  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,但泽村还是睁大了眼睛,咧开嘴笑着说那当然!

  ——不要管未来了,重要的是和御幸前辈一起的现在。

  泽村怎么也想不到,御幸前辈会带他来画展,长长的走廊拉伸泽村的视野,光影结合的画耸立于两人的头顶,泽村很少会去看画展,不是因为没有时间或者精力,也不是不愿学习他人的画技和风格,而是不想看见比他更好的画,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画能够永远立于画展中心,永远被人注视。

  而现在眼前的画作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,他知道这个画家的名字,泷川·克里斯·优。完美的画技、构图、色调,就连画中的情感,也如此惊艳。泽村紧攥住拳头,想要抓住他的画笔,他的画纸,他的记忆,他的——御幸轻碰一下他的拳头,好像御幸的视线一直都在他身上,走吧,我带你去见那个人。

  跟了御幸一路,最后来到转角处的一个办公间,御幸打开门把手,用眼神示意泽村进去,一阵惊呼声直入整个空间。

  「你是?克里斯前辈!!!」

  「你知道我?那就好说了。」对方礼貌地用手势示意他坐下,泽村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却坐立不安,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的御幸早就不在了。

  泽村还想暴跳如雷地抱怨一番:为什么不告诉我啊!混蛋眼镜!对面成熟的声音,像贴着耳朵灌入,渐渐分明。透彻的文字像只银白色的帆船,渐渐驶入泽村辽阔的心海。

  「当然我也知道你,泽村。你的画我也看过很多,拿了很多的大赏。我听御幸说,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,你还能画得更好。」本以为这只小船能够驶向更远的地方,却被深海打湿它的船身。

  明明是赞扬的话,是被敬佩的前辈夸奖了,但泽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他只能瘫坐着,听见的每一句都在扎入心脏。

  「可是,我现在什么都画不出来。」

  眼中的微光暗淡如昨晚的月色,他看见了从前的影子。

  克里斯突然面色凝重,用低沉的声音诉说他的过往,「我之前也有受过伤,甚至曾以为一度不会再画画,但我现在挺过去了。」故事只被轻描淡写地带过,好像不曾发生一样,话锋一转,「如果是泽村你的话,也一定可以克服。」

  他顿了顿,「先画画身边的人吧。」

  「诶?」泽村有些茫然。

  克里斯挺直了身子,继续说下去,「当然不是谁都可以。对方必须是能够让你为他画画的人。」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,只剩下克里斯前辈的声音,还有那个重要之人的身影。

  那是谁?有个身影很自然地潜入他的脑海中,我感觉我能看见他的模样,能听见他的声音,说出他的名字——御、幸、一、也。

  「从对方的面容开始。」

  「你有好好看清楚他的表情吗?」

  那天与御幸前辈重逢的时候,他在惊愕、害怕却为了我忍下来了。我害怕御幸前辈是不是讨厌我那个样子,但是他却笑着对我说,我来照顾你吧。

  「对方的眼神、笑容。」

  认真的眼神、锐利的眼神亦或者悲伤的眼神,恶劣的笑容、温柔的笑容亦或者悲伤的笑容,这些我都知道的,因为御幸前辈一直在注视着我,而我也一直在注视他的笑容。

  「对方的走路姿势和说话方式。」

  御幸前辈总会像老人家一样,慢悠悠地走路,每当我要向前跑的时候,就会揪住我的后领,可到人多的时候,却会拉住我的手。他也总会坏心眼地挑逗我,还经常对我开玩笑,但是,我并不讨厌,因为他会回应我说的每一句话,哪怕是无聊的小事或者抱怨的话。

  「他的手是什么样的?」

  御幸前辈总喜欢抚摸我的脑袋,捏我的脸颊,甚至弹我的脑门。即便如此,我依旧渴望被他的手触碰。牵住我的手也好,抚摸我的背后也好,那个时候,我能感觉我们的距离好像更近了。

  「他的背影又是什么样的?」

  御幸前辈的背影好像永远都那么孤独,我想陪在他的身边,我想和他并肩前行,我想留在他的未来。

  「从这里,一点点地画吧。」

  我早该知道的,为什么会忘记了呢?在大雨倾盆的医院里,在樱花飘落的毕业典礼,在无数个画画的夜晚,早就喜欢上御幸前辈了。

  是啊,答案已经很明显了。

  泽村从椅子上跳起来,精神抖擞地用力点头,咧开嘴大声喊起来,「我、我明白了!师父!」目光寻向更远的地方,像追随向阳的流云。

  「谢谢师父!我知道我可以画什么了!」克里斯被他的气势愣住了,栖息明亮光芒的眼神使他了然于心,就和御幸你说的一样,他值得去引导。

  克里斯平静地看着他,纵使亿万只白鸽飞过,也只是直视泽村向日葵黄的瞳孔,于光的缝隙中,转述了御幸曾说过的话:泽村,去画属于你的画吧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泽村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,所以,在离开画馆的时候,他说想和御幸前辈去海边,那里有自己想要画的东西。他还是第一次和御幸来看海,坐了一路的公交车,听见海风吹散的声音,海盐的气息随风刮起,还看见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走出了海岸,两人沿海滩无言走了一路。

  泽村快步地奔向袭来的海浪,御幸则在后面跟着他,白色的浪花打过来时,泽村大喊着我来了——而细软的沙滩掩埋他的脚跟,御幸深陷进沙砾中,若有所思地低下脑袋,好像沉溺于深海的人是他。

  夕阳映照御幸一人的阴影,让御幸意识到了什么,他向海浪望去,那里没有泽村的身影,没有他的声音,没有他的存在,什么都没有。不,不可能。御幸全身突然颤抖起来,连鞋子也没脱,就朝着海浪走去,潮汐打湿他的裤脚,淹没他的脚裸,他还是不断朝着深海走去,御幸想喊出泽村的名字,但害怕得不到他的回应,害怕泽村就这样消失。

  一直到海平面淹过了他的脖颈,他的喉结跟着海的声音滚动,不知道是眼泪亦或者是海水,一下子深海的压强逆流而上,没过他的全部。御幸钻进海水里,看见那个脑袋沉在海里的笨蛋,他强行撕裂海流,压迫身体的力量游到泽村身边,左手托住了泽村的后脑勺,嘴唇和着海水贴上了泽村,柔软的缝隙中交织海水与唾液的味道,御幸强势地堵住他的嘴,灌输他的所有呼吸。

  从深海中脱身后,缠绵的舌头也脱离了彼此,冰冷而温热——

  「你这样还能死吗?」御幸面色愠怒地质疑他,有什么从胸腔中炸裂,御幸的拳头紧攥住泽村的衣领,内脏的血液仿佛要冲决出来,被海水沾染的镜片下的眼神,是泽村从未见过的愤怒与痛苦。

  「你!」

  泽村嘴唇上下哆嗦着,推开御幸的手,慌乱与恼恨的心情占据了大半,他用力揉搓淋湿的脑袋,心虚得不敢与御幸直视,咬牙切齿地别过脸,「我只是想要看看海里有什么啦!才不会做那种事情!而且为什么你的吻技,会、会这么的……啊啊啊!混蛋御幸。」

  他笨嘴拙舌地大喊,又低头看着海面上的影子,红晕的脸颊与余晖融为一体,就连耳根后面也红成一片。手指下意识搅合他的衣角,想张嘴说什么,又想到刚才那个热吻而发不出声音,御幸前辈大笨蛋!

  「现在,我们要冻死啦!」

  「怪我吗?」御幸无奈地露出八字眉,又来一波潮水仿若蓝色的鲸鱼,淹没过两人的头顶,御幸环住泽村的腰不至于让他们分散,而眼镜却被鲸鱼携带去往太阳落下的远方。

  「唔姆姆!回家啦!」

  泽村也把手搭在御幸肩上,想往岸上走。却在无意间看见,整个太阳都浸在微醺的海水中,而两人环抱成圆环的影子,套住了海面上的落日,「你看!御幸前辈,我们现在好像在拥抱太阳。」

  「是啊。」御幸看着他,好像眼前的人才是那个太阳。

  「你现在看得见吗?」

  「至少我现在能看见你。」两人都不想管被潮水冲走的眼镜,很自然地把手牵在了一起,彼此都从海水中离开,泽村拉着御幸走在前面,御幸的双眸追随他的背影笑了起来。

  「好像导盲犬。」

  「哈?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!」泽村转过头,瞪了一眼湿漉漉的御幸。两人的身体都是湿的,吹着十一月的冷风,却无所畏惧,手心好像被海水和海风连在了一起,摇摇晃晃地走向前方,「哼,就让我帮助御幸老爷爷回家吧。」

  走回去的路上,有两个小男孩在投接棒球,一个男孩一次次将棒球投向手套,另一个男孩蹲着一次次接住棒球。风很静,能听到他们的笑声,似从宇宙深处穿梭而来的星屑,愈来愈亮,慢慢地接近泽村眼中的荒原。

  「要是我们打棒球,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在意身体了。」他看着小男孩们,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他们,泽村觉得也许他们就是真正的梦,比彼时更美好的未来,自己是不是也曾那么快乐。

  「投手的手,和画家的手一样重要。」御幸紧扣住他的手指,直至形成手心拥抱,好像默认了他就是那个投手,御幸告诉他不是的,无论是哪个泽村荣纯都很重要。

  泽村眼眸闪着琥珀色的微光,笑了笑。拉着御幸想要向前跑,「捕手的手,和医生的手也一样重要!」好像御幸注定要做他的捕手,注定会接下他投的每一颗球,也注定会和他走向他们的未来。

  两颗行星冲了一段路后,前面那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停下来叫住后面那颗行星,色彩斑斓的落日映在眼眸里面,「御幸,等我一下。」

  他看见泽村从背包中拿出素描本,幸好刚才没有被潮汐卷走,一只黑笔干净利落地在纸上描绘,抬眸与御幸相视一笑。

  他迅速画了几分钟落笔,御幸看不见他的表情,模糊地看见了最喜欢的颜色——向日葵黄的双眸,把天空的蓝色都褪去,只剩下年少时在回忆中鸣响的闪光,金灿灿的笑颜好像在对他说,生日快乐。

  「是要画我吗?」

  「这是——生日礼物!」画纸揉成纸团,形成了一颗棒球,又如钻石般闪烁于空中,飞翔后坠落到御幸手上,那是他的祝福,也是他画下的情书。

  他几乎力竭声嘶地发出誓言,在太阳彻底落下之前,在黑夜完全来临之前,在未来还未抵达的现在,「御幸一也!成为我的模特吧!我想、我想为你画画!你想要多少张,我都会给你画的!所以、所以——」

  不知道是因为大声说话导致的短暂缺氧,还是因为爱恋的感情脱口而出,泽村的脸颊沾染红晕,心脏也好像在发烧,此时,彼时,都像太阳,像旭日满溢御幸的眼里,他会接住吗?

  ——御幸会接住的。

  「那就,一百张可以吗?」御幸走前几步,仿若跨越了本垒到投手丘的18.44米,来到他的投手、他的小画家、他的后辈面前,紧紧靠近。

  「太多了!你是想让我画一辈子吗?!」

  一辈子对御幸前辈来说有多长呢?

  御幸将他爱恋的人拥入怀里,轻吻泽村的额头,告诉他童话故事的结局,「那就为我画一辈子吧。」

  泽村小声回应他,也许不止这一辈子。

  他也抬起头,亲吻了御幸的脸颊。

  

tbc.

  

  afterword. 泽村一直是向前走,不会停下来的人,但是出于私心,还是希望他能暴露脆弱的一面,希望他也能够对御幸撒撒娇,但是泽村是能够走出困境的人,就像当初克服yips一样。之后就该是泽村来拯救御幸了,故事还没有结束。至于泽村为御幸的生日礼物画了什么,后面会揭晓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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